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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亮第四十九个灯座后,路明非不走了。   倒不是说前方没有了灯,全城的灯约莫上千个。只是,刚刚点亮的灯座下,躺着个人。这个人赤身裸体地躺在风雪里,还靠在铁筑的墙上,路明非看着都觉得冷。他蹲下身,借着头顶灯座晃悠的光,才看清楚这人有张英俊的脸。长到肩膀的头发乱糟糟地遮住了他的额头与脖颈,身上肌肉结实匀称,只不过沾了点血污。路明非观察许久,男人身上并没有伤,血污来源不明。他伸手去抬男人,触到那有点分量的肱二头肌时才发现——嗬,还是温热的。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还能热着,真男人。   路明非脱下外套,在寒风里脱下自己的毛衣,打着颤套给男人,接着用厚外套裹住两人。一手扶着男人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提起煤油灯,路明非一边咒骂着这座城的设计者一边往前挪。男人的体格与他不是一个级别,浑身均匀的肌肉沉甸甸。他靠在路明非肩上,像积雪压树枝,路明非根本直不起腰。上一次有过这种经历,还是好久以前。基本不出门的后遗症让他好几次差点摔倒。   难如西天取经。路明非终于把男人扛到了他的小屋,开门时他对着那潜水艇舱门一样的房门吐槽半天,没有二两肉的手用吃奶的力扭了两次才打开那十厘米厚的铁板,可怜他只穿着衬衫在风里晾了那么久,厚外套在地上躺着的男人身上呢。   厚实的铁板门把外界的呼啸和钢铁的敲击声隔绝,狭小的室内只剩下柴火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声音。路明非出门时没熄灭柴火,因为说不定他回来后还没等柴火烧起来,他就要冷死了。现在看来,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路明非把男人放在火炉前的沙发上,端来盘水,确认水暖了才擦拭男人的身体。   从来没照顾过人的路明非自然从没干过这种事,好不容易把男人身上的血污都擦干净,他感觉一阵腰酸背痛。苦着脸又把自己的衣裤给男人套上,路明非只穿着衬衫和短裤在小屋里晃荡。屋子只容得下沙发和小床,壁炉烧的很旺,狭小的空间里热度散发得慢,他也不会感觉有多冷。又把自己的棉外套和棉被都盖到男人身上,在确保火不会烧到被子后,路明非想了想还是自己钻到那堆布料里,环住男人的腰,抱着他充当人工取暖器。   男人体温不算冰冷,在路明非和被子火炉的作用下,很快就被捂热了。路明非暖得舒服,哼哼两下又蹭两蹭,意识逐渐模糊,陷入了睡眠。   暴风雪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他裹着厚重结满了冰碴的外套,每个脚印都深陷冰里,需要废极大的劲把脚抽出来,然后又踩出另一个坑。风雪让他根本直不起腰,脊梁就像压满了积雪的树枝。承载巨重,随时要折。   谁能想到那光与天堂外的世界是那么的寒冷。谁又能想到这个国度除了火焰与星光竟然还有暴风雪?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这么美好的地方竟然还有寒冷不科学啊不科学,他到底为什么要跑出来简直作死。   他在意识模糊前发现微亮的地平线上,一座巨大的建筑突兀地耸立。   这个规模,与其说建筑,不如说——   城。   然后他闭上眼睛。   *   他是被热醒的。   男人在恢复意识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鼻子传到脑皮层的——香味。他对于这种香味不可谓不熟悉,他每天都能在他隐匿身形的地方闻到这种味道。他还清楚地知道,比起这种味道,他更喜欢另一种食物发出来的香味。   尽管那人把那种味道说成臭味。   周身都是软绵绵的触感,整个身体像是融在火炉中。男人的眼睛睁开一条线,入目的柴火让他一愣,以为时间倒退,他又回到了不久以前,那人的屋子里。直到意识清醒,清晰的回忆和火炉不一样的花纹告诉他时间从不倒流。   低头一看,厚厚的两层被子与外套是过高温度的罪魁祸首。从冻僵中恢复的肢体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更别提许久没有感受过的穿着衣物的感觉。男人掀开被子,双脚及地的结实感让他更加恍惚——一直以来,在雪地里跑了那么久,地面的感觉从未奢望过。   “啊——你醒了啊。”   很久没有听到过除了“杀”以外的句子了。男人转向声源,一个只穿着衬衫的男子捧着锅。男子身上晃眼的白衬衫与他身上两层厚布对比强烈。男子吊着眼角,一脸无聊与疲惫,嘴角在见他苏醒后挂上了浓厚的笑意。   这样的景象让他回想起那个小屋子里,那人也是这样,问他:“你苏醒啦”,女孩没长开的美丽像树林里他经常见到的冬花。   “来来来快趁热喝吧。好久没亲自下厨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吃,我感觉还行,唉实在吃不下再倒掉啦。”男子把冒着热气的锅端到他面前,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锅里的粥还冒着泡,显然刚从火上端下来。男子俯身在杂物堆里找了找,终于翻出一个碗。而男人只是瞥了眼男子的大腿根。   “快吃吧快吃吧。”将清洗过的碗递给他,男子挨着他坐下来,将腿缩进被窝里。沙发只有那么点位置,男子贴着他的腿坐进来,带进一阵冷意。   “我在城内找到了你,勇士啊竟然赤身裸体在雪地里,玩裸奔么?靠在墙上竟然没黏成冰棍棍。我就把你带回来啦!这地方有点乱有点破有点小但是城里唯一能住人的地方,总比睡铁墙壁好,不要嫌弃啦。”男子一开口就说了一大串,“……对了,我叫路明非。”   “楚子航。”男人吞下一口粥。别人说名字时要回复,这是那个人告诉他的,然后送给他这个名字。   “楚子航。”路明非加重音又重复了一遍。三个字在舌尖,稍微一弹就说了出去,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然而这是他自从上个人告别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叫另一人的名字。   楚子航默默地喝着粥,不明白路明非带了颤音地叫他是为何。他吞下那米糊,撑满了的肚子却不满足,叫嚣着只有米才不够,他需要另一种食物。煮的烂熟还放了糖的粥虽然香浓,但这味道显然不是他最需要的那种。   “还不够?”路明非看楚子航吃完了一锅粥还盯着锅看,自动理解为他饿了半天胃袋异次元无限大。楚子航摇头。“有……腥的东西,吗?”疑问句还是让他感到别扭,尤其是从那之后就没人跟他讲过话。   “腥的……东西?”路明非思索半天,豁然开朗,“你是说肉吧。我这里只有米,将就着吧。”男人点头回应,没有再说话。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柴火开裂的声音。   这种过分安静的氛围让路明非难受。他好久没见过另一个人了,他就像那孤岛里的鲁滨逊,此刻终于来了个人,不应该是这么沉默,起码也得你来我往两三句才行。“那个……楚子航,你从哪里来的啊?”   然后他看着楚子航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知道。”他说了好几个附近的地方,楚子航通通表示疑惑:那是哪里?   “好吧。”路明非鼓着嘴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人,就连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个不知道还存在不存在的小村子。“是从一个很亮很亮的城市里来的吗?”怕楚子航不知道他具体指的什么,路明非又补充,“城市里有很多片森林,叶子都是细细一条的。城市外围有很多村庄。”   这下总知道了吧。他闪着星星眼望着楚子航,而楚子航只是思考了一会,又摇头。一阵沮丧,路明非的头都快要低到胸前了。   “我来自,城市外面的村庄。”然后楚子航说。   “诶诶诶!你把话说完啊真是的。”路明非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你知道那里现在怎么样了嘛?”   “不知道。”楚子航又摇头。这是实话,对于他来说,对那接近城市的村庄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女孩,女孩如冬花的笑,火焰,森林,雪,冷,像女孩的冬花。   “你从那边来竟然不知道!”路明非盯着楚子航许久,见这人并没有半分开玩笑与欺骗的意思,顿时像个戳破的气球,瘫了下来。这么久没回去,他已经不知道那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现在唯一的消息来源却像个五岁小孩,什么都不知道。   “抱歉。”楚子航看着路明非那失落的脸,是他造成路明非的失落,印象中,他需要道歉。   “没事没事。”路明非很快又没心没肺起来。“对了,我可要告诉你哦,你来到的这个地方,离城市很远很远,很难回去,基本上是回不去了。虽然也有几个例外啦!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活着回去没有。”忆起那几位故人,路明非一阵心暖。   “嗯。”   楚子航应,他从未在意什么回去不回去。对他来说,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称之为“回去”,他从未有过类似于“归宿”这样的东西,他从未对什么地方产生“怀念”的感觉。   就连女孩,都像那冬花,被风雪湮没了罢。他为此毫无怀念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二)   路明非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他躺在床上,束手束脚,浑身肌肉紧绷,只因身后多出来的一个心跳。往日他可以大字型狗趴型怎么样都行地睡在他那单人小床,现在他却要和另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一起一人一半。为了共享棉被,两人背靠背。   这么久没见过人,一见到马上就发展成了同床共枕,这个流程不科学!路明非内心抗议,然而他真的找不到另一张棉被。身后的呼吸声依旧沉重。路明非胡思乱想,感觉到身后人似乎也如他一般绷紧了身体。   “楚子航,还没睡吗?”路明非听到身后人吞口水时的咕咚声,便发问。如同他所料,背靠背的那个人晃了晃,回答的声音沉闷:“没有。”   既然两人都睡不着,那还躺在床上挤空间挤被子干什么。路明非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侧身看被子旁边的人形突起。这种感觉很奇妙,昨天你还是自己一个人躺在这床上盼着有个人能说话,今天就来了个人和你同睡。   楚子航也翻过身来看他,面无倦色,黄金色的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路明非在先前早已见识过这双金色的眼睛,但旁边一个大火炉抢尽风头,这黑暗中他才感受到这双金色的眼睛是多么慑人,似乎天生就有一股帝王的气场。   “你不困吗?你旅行了这么久,应该很困了。”路明非问。他本无须睡眠,这次离开家前他眼睛一闭上完全忘了时间,已睡得足够久了,此刻毫无睡意。只是顾及到楚子航或许需要睡眠,他才提出睡觉。   “不用。”楚子航将视线转到低矮的天花板上。以他的视力,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看得清楚。如今他躺在温暖的室内温暖的床上,身体却维持着雪地里逃亡隐匿时的紧张,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在做梦,梦里他在不停的跑。除去夜里活动的习性,他的脑袋不停地产生着各种幻觉,只要他一闭上眼,眼前都是那雪地,针叶树,野生冬花,他在那里面跑着,不远处传来人的嘈杂声。   习惯了不停奔跑逃命的生活,连停下来在被窝里睡个觉都觉得难受。   “既然这样,我把火炉点了吧?”路明非小心翼翼地绕过楚子航,跳到地上,接着因地面的冰冷吸着气跳了几下。没了火炉的供暖,这铜墙铁壁里的小屋热导快散热也快,没过多久温度就与外界差不多,像个冰窟。他拿起燧石和火绒,太久没做过这类事情,手生得紧,捣鼓半天才点燃炉火。   柴火的光一瞬间布满,房间里的温度也逐渐回升,路明非的脸因跳动的火而恍惚。他转头去看同样恍惚的楚子航,对方的黄金瞳随意地望着炉火,火焰似乎在他的眼里跳动。他穿着路明非的衬衫毛衣和牛仔裤,路明非终于找出另外的几套衣服,使得他不至于只穿着短裤和衬衣在两个人的室内乱跑。 虽然都是男人,但羞耻之心真的受不住。   炉火的温暖让路明非颤抖僵硬的身体逐渐舒展。他干脆靠着火炉坐在地上,别过眼不去看楚子航的眼。这剧情不对,他在心里吐槽,他不应该在某个夜里和一个浑身硬邦邦有八块腹肌的男人眼对眼,他还该死地觉得那眼睛真好看。   一定是对于黄金天生的好感,一定是对于亮闪闪的东西天生的好感,嗯。   “诶…楚子航。既然睡不着,那我们出去走走吧。这里一天的时间里有五分之四是晚上,……虽然白天也和晚上差不多……就这样呆在家里超无聊啊。”路明非觉得他的脸被火焰烘得发热,“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楚子航那眼睛仍盯着路明非,整得路明非浑身不自在。其实也不能怪他,他从不知道一直看着一个人代表什么,会给那人带来什么感觉。只是这种情况下,他除了看着屋子里另外一个生物,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越被盯着越不自在。路明非从地上跳起来,有些慌张地扑向沙发那堆衣物,翻出几件衣服丢给楚子航。楚子航不再盯着他,他才松了口气。那种感觉,就像被鹰锁定为目标,压迫感无形而来。他胡乱地套上外套,等楚子航也穿上了两件厚厚的毛衣,才说:“走吧走吧。”   然后他又往火炉里丢了几把木柴,才提起外套。厚厚的门完全没有被室内的温暖所感染的意思,路明非站在门前,抓住那转轮呼哧呼哧地扭了半天,依旧纹丝不动,像是被冰冻起来了。“楚子航,额,那个,拜托你了。”   被呼唤的楚子航默默走来,握住转轮的手臂青筋毕露,接着转轮转动时难听的嘎吱声响起。路明非发誓他听见了冰破裂和冰碴被碾碎的声音。他瞄了眼完成任务回望他的楚子航,提起煤油灯和外套,除了一声“走”说不出别的话。他缩紧脖子,哆哆嗦嗦地走进那寒风里。看着楚子航像是完全不怕冷地走出来,又关上门,路明非内心感慨:不愧是在暴风雪里裸奔的人。   路明非翻遍了小屋的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另一件外套,所以这一件外套还是两个人一起披。就算楚子航看起来多么不怕冷,路明非也舍不得让他只穿这么点衣服就在寒风里走。两个人手臂挨手臂地裹着一件外套,像一个巨大的球,走在楼梯上异常搞笑。   他们要去的地方不需要向下走,而是反方向往上。路明非的小屋只是铁筑的墙壁中部的小空间,那条冗长的铁楼梯还通往上方,从小屋开始往上,楼梯不再依靠着墙修建,悬空的让人毫无安全感,走起来比向下还让人迷茫。高处的风雪中,隐约露出几道黑影,似乎是其他的铁楼梯,纵横交错,构成了这个城市的交通路线。   两人裹成球走在那楼梯上,钢铁的寒冷透过鞋底在神经上蔓延。路明非感叹还好他找出了另一双鞋,不然这冷就会像针一样扎进身体里。踏在铁皮台阶上的脚步声低沉,配合冰碴的混响,交杂远方的敲击声。这是整个城市的心跳声。   楚子航看出来了。即使这漫天的雪花与粉尘影响了他极佳的夜间视力,但那蓬勃的压迫感是混沌所无法掩盖的——他们的眼前,有一座极高的巨塔。所有的楼梯,似乎都围绕着这座塔,然后延伸向城市的各个方向。如果说这座塔是脊椎,那楼梯便是骨与围绕着骨的血管筋脉。   “终于爬到这里了。设计者绝对是有病,这城市构造不科学啊不科学,都是楼梯爬起来要累死人啊!”路明非爬楼梯爬得气喘吁吁,靠在楚子航身上喘着气。从小屋一路走来的直楼梯已经结束,从这个塔身上的平台延伸出别的楼梯,伸向不可视的虚空。在他们的面前,有一条楼梯环绕高塔往上。   路明非苦着脸,踏上了那“天国的阶梯”。一路向上,愈发稀薄的空气挤压着他的肺,风雪和粉尘填充着他本就不多的空间,他喘得像个破风箱。反观他这边累得半死,楚子航一路以来都没大喘过气,反而还扶着路明非走了一路。路明非累得迷迷糊糊,想,是不是八块腹肌和肚腩的区别就在于运动时谁更累?   他们头顶积满了雪。沿着楼梯向上,四周愈发亮堂。塔顶的盘龙屋檐越靠越近,脚底离开最后一节台阶时,路明非差点哭出声。原本以为向下走就有够恐怖有够刺激,但向上走却是挑战耐力,更何况在这种天气。走进塔顶的空间里,路明非直接瘫倒在地,连带着楚子航也跟着摔倒。   “抱歉啊楚子航,我真的累死了。”路明非把脸闷在双手中,“太久不运动了,唉,心塞。”楚子航没回应,撑起上身,望着路明非毛茸茸的头顶,黄金瞳在微亮中闪烁。   休息够了,路明非挣扎着爬起来,钻出外套。他把外套给楚子航披好,自己跳着脚去拿煤油灯。打着灯走到塔中央,路明非摸索着,终于找到那突出的把手。握住把手,路明非忍着透骨的冷,咬着牙往外拉。铁块发出刺耳的尖锐声,他为那瞬间飘散的尘与雪末呛到,不住的咳嗽。路明非伸手摸了摸里面的木柴,因为隔绝了风雪,还是干燥的。他边咳边掏出火绒,从煤油灯里点着了火往里丢。木柴燃起低沉的火,路明非才又跳着脚回到楚子航的外套里。   “楚子航我们往那边挪一挪吧,”他吸着鼻涕,“等下火起来了就暖和了。”   两人往火炉那靠了靠,路明非枕着楚子航的肩膀打着哈欠。“这个天气看不到,等暴风雪停了才好。爬上来好累啊我我好想睡我靠着你睡了你别介意哈。唉风雪肯定很快就能停的,等雪停了记得叫我起来,我跟你讲噢那景色超漂亮的楚子航你可不能自己分享,记得叫我。两个人一起看才好嘛。”   楚子航看着那人棕色的毛脑袋缩在他的脖颈中,沾了雪的发梢让脖颈产生稍稍凉意。路明非压着他半边身体,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偶有雪花飘到他的鼻尖,他转过视线,从塔里望去,远方混沌的天空微光闪烁,隐约可见乌云慢吞吞地挪动。   楚子航想起来,那些个在森林里的日子,偶尔抬头,也能看到天空像这般灰白混沌,深灰色的云缓慢挪动。然后他又想起来那日的风雪,也如今日这般大。他还记得女孩在乌云下的笑脸,不如以往一样像树脚下的野生冬花。   然后他眼前的女孩,就像乌云那样散开了。风雪渐停,他像那日一样,说出那个名字:   “夏弥。”   楚子航望着云层渐开的亮光说。   ☆、(三)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楚夏   当天光刺破云层,请唤我苏醒。   楚子航摇了摇靠着他半边身子的路明非,这家伙歪着脑袋睡得死沉,挂在嘴角的口水差点成了冰。刚苏醒的路明非晃悠着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楚子航过近的脸发了半天呆。他嘿嘿一笑,摸索着从外套里抬起手,摸了摸楚子航的脸。   被风雪冻了半天的脸冰凉,而路明非的手缩在外套里暖了半天。路明非刚触到脸就被冻得清醒。他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赶忙缩回手。楚子航金色的眼看着他,将他的窘迫都印在眼里。   “诶楚子航,抱歉哈抱歉哈,人刚醒脑袋不灵活,总会做点傻事情对不对……”路明非受不了这样无声的凝望,赶紧扯开话题,“啊啊雪停了吗快看吧快看吧!”   他们望向塔所对的天空,金光透过乌云,这个不见天日的城也染了点光明的气息。他们仍维持着手臂贴手臂的距离,路明非那的偏棕色发梢贴着楚子航偏长的深黑色发尾,在颈窝和脖子处纠缠。云层笨重而无声地挪动,那头金色的微光更甚。   那是城市的光。   在夜里是不会有太阳的,这是众人皆知的真理。然而云层和暴风雪隔开的那另一个城市,却仿佛没有黑夜一般,永远都充斥着圣洁的金光,某些邪物最讨厌的圣光。被冬季与森林包围的那个城市,是世界上最和平的地方,也是最光明的地方。   此刻城市的光驱散云层,扩散的光线映衬着附近天空闪烁的繁星,就连那片天底下的森林都一并画上金边。路明非他们隔着这城里还未散尽的风雪与零落的雪花,看着那边神圣而虔诚的光,宛若日出。所有的一切都像画,有一半的不真实。   路明非盯着那光芒看了许久,直到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鼻头,让他打了个喷嚏。揉着红透的鼻头,路明非的眼角与鼻子泛着同样的红。他又看了好几眼那微光闪烁的城市与天空。楚子航并没有那么多愁善感,转头看了看路明非充满怀念的脸,又看着城市周围的树林发着呆。   想不久之前,他还在那森林里,看那针叶树底下的野生冬花,埋伏误入森林的村庄的绵羊。而现在,他挨着另一个人,在别的城市的高塔上俯视那片森林,并不为他而知的一面。他从不知道在那城市的余晖下,树梢的雪能折射出光彩,那树底的冬花估计也能镶上金边。   就像笑容神圣的夏弥。   “我想给你看的就是这个。”路明非抱着腿,咧了咧嘴角,用下巴点了点那头微亮的天空,“怎么样漂亮吧,我跟你说哦一直以来都只有我才能享受这种称霸整个高处看风景的待遇,你是第一个一起看的!”   楚子航没回话,路明非就继续讲着那白烂的话。“……你也感觉到了吧,这个城里面没人,只有我们俩……大概。”   楚子航的确是知道这回事的。这个城里面没有给车通行的路,四周都是铁筑的墙,除了那个小房间没有供人居住的地方,没有店铺。整个城市黑暗阴森,不像是给人居住的,倒像是困着什么东西的牢笼。   “这个城市是那边那个——卡塞尔城的附属城,影子一样的存在。那边的城市太亮,这边就要更黑咯。嗯老头子还说了什么来着……”路明非苦思冥想,挖掘那段因时间太久且不常与人提起的对话,“……还说了,这个城是用来给卡塞尔提供能源的。”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楚子航提出疑问。路明非所说的什么卡塞尔、附属城、提供能源,对他来说都是很遥远的东西。   “守城咯,也不知道守了多久。”提到这个,路明非的表情就有些郁闷,“老头子把我坑来守城,也不知道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守什么守,提供东西那东西也不需要守的反正没人敢动他自己又不会走。想我一个大好年华的年轻人被骗来守城一守就成了门卫大爷,这么多年了还没人可以说话,快闷成蘑菇!”   对于路明非愤愤然的话语,楚子航不好表达什么。他倒是想起了路明非曾问过“你是不是从一个很亮很亮的城市来的”,说的就是卡塞尔了吧。路明非既然是被坑来的——坑是什么意思——那他的家,应该就在卡塞尔。   “你的家呢?”楚子航又联想起路明非望着卡塞尔时,那怀念的表情。   “早没了,那么多年了。”路明非耷拉着眼,判断不出情绪,“家乡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那时候我一声没说就跑出来,他们估计会很开心。”   “他们?”   “叔叔婶婶。爸妈不知道哪去了,把我给他们抚养。”   那时候他和现在差不多大。叔叔婶婶对他都是冷眼相待,使唤来使唤去。叔叔是工匠,但从不教导路明非任何手艺,反倒是学成了的路明泽,完完全全把他当佣人。还在十七岁的青年心中都是充满着一腔热血的,路明非虽然自认为衰,但本人还是充满了对未来成家立业的渴望,奈何学不到手艺。他下定决心跑离这个城市,结果却跑到这座没生气的城里,不得已当上守门大爷。   说这话时,路明非的脸在微光下也染上了金。楚子航凝视着那张脸,最后把那种表情定义为“伤心”“孤独”。其实楚子航对于这些感情并不敏感,但是他对于后一种感情有所体会,夏弥告诉他这种感情叫做孤独。   夏弥还告诉他,礼尚往来。路明非告诉他关于过去和家乡的事情,他也应该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   “我是狼。”然后楚子航说。   “什么啊你突然说这句……”路明非显然不信。但是他眼角瞥到楚子航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黄金瞳锁定着他,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是狼,变成了人类。”他又重复了一遍。   路明非呆愣半天,接着身体狠狠抖了一下,若不是外套包裹着他,或许他会摔倒在地。   “你很害怕?”楚子航将路明非的举动定义为狼。   “不怕不怕。”路明非坐正身体,脸上还是不可置信,“我连龙都不怕我才不不不怕狼呢。”怪不得楚子航吃粥还不够想吃肉,哪里有肉食动物吃素的道理?夜里睡不着也是因为狼本就是夜间活动。再这么想,楚子航盯着他望分明就是本性,锁定猎物的本性。   “嗯。”楚子航转回头。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路明非觉得楚子航那微张的唇里,两枚尖利的虎牙若隐若现。说路明非不怕吧,其实他还是狠狠地抖了抖。救回家里的男人其实是一只狼,这种事情太过于玄幻夸张,并且过于吓人了点。但路明非不算寻常人,种种原因让他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你你说……你是狼,但你怎么会是人类的身体,还会说人话?”路明非表情纠结。虽说来到这城里他见过挺多玄乎的事情,但狼人这种东西,还是完全没有见识过。   “狼的时候在森林里喝了点什么,剧痛醒来就是这样了。”回忆起那段肉身重铸的经历,楚子航皱起眉头,“人类收留了我,教了我很多东西。”   对于人来说,那不是段美好的回忆。但楚子航对于情感来说并不如人类那么敏锐,曾经的过去说起来就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那个女孩,叫夏弥。她收留我,给我名字叫楚子航,教我认字说话,人类的感情。后来她说,礼尚往来,让我把心脏给他弱智的弟弟治病。”   “卧槽,神转折!”路明非改不掉说烂话吐槽的毛病,“虐恋情深啊!跨种族的爱恋,女孩收留男孩,辛苦教导竟然只是为了狼人的心脏……那你把心脏给她了吗?”   “没有。”楚子航的脸上竟然有了点无辜,“礼尚往来是什么,我不知道。”路明非听到这话,愣了好半天。感情女孩教导这么久,却忘了把最重要的感恩教给楚子航?   “那你……喜欢她吗?”路明非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路明非完全无须如此小心。关于夏弥的事情或许是楚子航刻骨的过去,但绝非不可提及的禁忌存在。或许那个女孩是他的启蒙,但绝非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只是在那段时间里,夏弥对他意义非凡罢了。   记忆里女孩的黑色长发刚刚到腰。她会细心地帮他弟弟喂吃喂喝,换衣洗漱,陪他玩闹,也会同样耐心地教他认字写字。女孩对此乐此不疲,说是把从小到大学过的东西又温习了一遍,附上一个可爱的笑容。楚子航认得那笑容,就像肃穆的树林里一点温馨的野生冬花。楚子航还是狼形态时就在人类的地盘流浪过,对于人类的东西也有些熟悉,学起来飞快。   楚子航那时候觉得自己作为人的一辈子应该就是这样,一边学着人类的东西,学着如何生活,学着如何挣钱,然后跟照顾他的夏弥一直这么居住下去。他对此毫无感觉,认为只不过是另一种生活的方式罢了。   然后有天夏弥拿着刀对着他,笑容不再像野生冬花。   她说,浸了龙血的狼人的心,是最好的治病的药。她还说,我救了人类的你,教了你很多,给了你几年的生命,现在礼尚往来,请把你的心脏给我。   这么长一句话楚子航只记得那个他不明白的“礼尚往来”,还有“心脏给我”。他对于一贯的生活被打破毫无感觉,因为他身为狼的生活里遇到过更多伤害与背叛,现在只不过是换成了人类而已。   所以他逃了。   离开时那曾经的房子着了火,大火在雪包围的村子里很快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从此他过上躲避人类追捕的生活,直到误入风雪深处,另一个城,然后被另外一个人类救起。   没什么不同的,不过是生活方式又变了,变回原来流浪躲闪的生活而已。   “我不喜欢她。”楚子航回答。正式而严肃,像许什么承诺,像与什么告别。从此他再也看不到野生冬花,无论是森林里树脚下的,或者是女孩脸上的。他也不会有什么留恋之情,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事无须时常忆起,唯一要做的就是继续往前走。对于楚子航这样的白纸,这种格言更加深刻地影响他的言行。   “哦哦。”路明非猛点头。把视线转回那开始泛白的天空。底下的城市开始逐渐熄灭,不久之后,太阳的光辉将取代人造的光芒,重新照亮这个不夜城。   “走吧。”他用挨着的手臂撞了撞楚子航,对上那双被微亮晨光柔和了的黄金瞳。   ☆、(四)   回家时走那向下的楼梯,依旧像来时那么艰辛。路明非缩在衣服里,脸皱成一团,搀扶着楚子航慢慢地往下走,只怕一个脚滑就会摔到地底下。若不是有楚子航在,路明非真想把自己裹成球滚下去。   互相吐露了身份的生活与往日没有不同。到了称之为“家”的门口,依旧是楚子航开门;回到房间里依旧是路明非用那生疏的技艺煮粥;他们依旧挤在沙发上解决晚餐;楚子航依旧想吃肉。路明非的弟弟不弱智,他也并不需要治什么病,楚子航那什么龙血基因突变的人类肉体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所以他仍然对楚子航一视同仁,还当成救回来的“人”。   不过除了这些日常作息,两人需要做的事情多了一样。   当初夏弥充当了楚子航的“老师”一角,让楚子航能像个正常人类一样说话,拥有一些正常普遍的情感。但是还不够,只会这些显然还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正常的普通人类需要拥有一套完善的情感系统,对人类自身的知识也需要了解,最基础的就是懂得判断情绪和拥有情绪,了解人的身体。   当初夏弥或许有能力教导这些的一部分,但是她没有完成。所有的这些路明非是无法全面系统地教给楚子航的,就算他不是个近似文盲,他也没有为人师的能力。有些东西,他也需要学习。   这个时候需要一些专业的东西。比如说,书籍。   “楚子航你快吃,等下我给你找东西学。”路明非埋在那堆杂物中翻来翻去,有点像在找着什么,但东西却不停地往外丢。楚子航安静地看着路明非在那边忙碌,将那一锅粥的最后几口吃尽。路明非基本不吃饭,目前为止煮过的三锅粥,他一口未动。楚子航也不去疑惑,路明非并没有表现出饥饿或者晕眩的状况,他只当路明非冬眠状态不需要大量摄入能量。   说起来,今天的粥似乎比以往都更香。楚子航将鼻尖凑在锅内嗅了嗅,不是错觉,今天的粥比以往更美味。似乎粥里加了什么配料,正对他的胃口。   “好了!”那堆杂物中传来的欢呼打断了楚子航的思绪。他放弃追究这香味的来源,因为路明非正站在铺满了一地的杂物里,面露喜色地捧着一本硬皮精装书。路明非朝他挥了挥手里那本落满灰尘的书,然后推开剩下的杂物,打开了书。   就这一本书,远远不够教导初级人类知识。想当初路明非上学时,就算学的很水而纸价金贵,课本多多少少也有四五本。“老头子曾经跟我说,守城无聊你就看书,我给你留了一堆书,以你的效率够你看上好几百年,这几百年你都不用担心无聊了。”路明非在书里摸索着,“……谁无聊时会看书啊,那种人不是我,所以几百年了也没看完。”他从精装的书脊里捏出一把深银色小钥匙,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墙上的一条缝中。若不是此时插入了钥匙,这条缝看起来更像是年久失修。   “楚子航,当初我看到这个时,情绪叫做——”路明非拧动钥匙,那原先被杂物盖住了的墙发出吱呀一声,接着裂出几道,分明是门的形状。路明非轻轻推开那扇门,门后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用不灭的萤石照明的巨大房间里,整齐划一地摆满了书架,就连墙壁都嵌入了书柜,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整个房间在四龙灯座上萤石的照明下金碧辉煌,比起传统意义的图书馆,更像是一个藏宝阁。   “震惊。”路明非说。   关于这个图书馆,多年前名为昂热的上一任城主介绍给他时,的确是说“无聊了就来看书”。但他还有很多关于这个图书馆的事情没有告诉路明非。比如说这个图书馆是他毕生所藏;比如说这个图书馆是卡塞尔最大规模都不能比拟的;再比如说——这个图书馆的藏书量和价值是这片大陆最高的。   整个大陆最昂贵的图书馆就嵌在这座城的铜墙铁壁里,现在再次打开,是为了一个狼人和一个文盲的启蒙教育。   “人类的名著,结果竟然不是用来给人看的,作者知道估计要气的吐血坟上冒青烟啊……”拿起书架上最显著的一本厚牛皮精装书,上面的那串名字没文化如路明非都能知道分量不轻。他转回头去寻找楚子航,楚子航早已跟了进来,沿着书柜踱步。他已经知道基本了文化内容,只需要一本角色丰满平凡的书,来举例教导何为一个人。路明非并不是喜欢看书的人,这时候也不能给楚子航什么建议,只得跟着他慢慢找,哪个顺眼看哪本。   打开一本类似于幻想文学的小说,看到那有些发黄的纸,路明非猛然想起“时间”这个重要的问题。无论科技再如何先进,时间能把当初所有的高科技变成落后的材料。“那个……楚子航诶,这里的书比起外界已经落后了几百年,所以要想了解现在外面的事情是办不到的。所以啦,书里的东西都当胡扯,胡扯。”   低头看书的楚子航没理他。楚子航其实对于人类有些向往,在森林里时他用刚到人腰间的视角看那个明亮的世界,高挂在塔楼上的那面石英钟在城市亮光的衬托下泛着光,像极了那月亮。人类的工具,文字,理念,对于动物来说都是神奇的东西。后来夏弥告诉他人类有一种东西叫做情感,千变万化捉不着边。那时候他就在想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捧着书看了半天,路明非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什么英雄唐吉柯德的悲剧幻想完全吸引不了他的兴趣。他放低了书,眼睛瞄到书柜的那一头,那个人的略长头发从耳边垂下,细长的睫毛盖住那双金色的眼睛,举着书的手指修长而指节分明。路明非第一次在这么亮堂的地方看楚子航,以往那人不是和他肩并肩缩在外套里,就是阖着眼躺在明灭的火光旁。现在这么看,楚子航这狼化人真是血统优势生得利落好看。   路明非明目张胆地打量着楚子航,内心想着那传说中的夏弥是不是被这张脸迷倒了,贪恋美色,才玩起了美男养成游戏舍不得下手?啧啧啧不得了这张脸越看越好看这狼怎么下巴这么尖呢怎么鼻子那么挺呢锁骨那么诱人呢……怎么我像是几百年没见过人那样呢。   那头的楚子航感受到实体化的视线,抬头就对上路明非那盯着他看直了的眼神。路明非眨眨眼,才意识到自己这偷看实在不能说是偷,跳起来就往外跑。“楚子航啊你看我这么懒我还是到外面躺着看吧。”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慌忙拿着几本趔趄着跑出去,眼神迷茫,尔后抬手捂眼。倒不是路明非的姿势有多么不堪入目。闭着的眼皮下,黄金瞳像要烧了一样,眼部的血管像是在沸腾。   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让他像回到了那森林。   那身后的人群依旧在打了火把挥舞着刀,大声叫嚷着夏弥没教过他的词。混在其中的还有他能理解的,比如,夏弥的尸骨在火烧过的废墟中找到了,弱智的弟弟在倒塌时被推了出去,抱着他姐姐的白布说,姐姐你怎么啦,起来玩吧。   这种东西,好像叫做亲情。   当时他躲在树下,浑身像是烧着一样,黄金的眼睛像是着了火,发着光。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如此越权。你是小偷,偷了我的东西。每当他浑身的血液发烫时,他就能听到这个声音。   但是这次,声音并没有出现,楚子航只是单纯觉得血在烧。   某种东西在驱赶热量。   *   端着一锅粥,路明非屁颠屁颠地跑进图书馆里。楚子航自进入这个图书馆以来,就再没出去过。基本上半天解决一本书,然后又接着看下一本。第一本只看了一半的路明非表示不解,书有这么好看吗这么饥渴。   “喏,看书是看书,不吃点东西不行。”他把锅放在装萤石的桌子上,一边还念叨着有的没的,“……说起来我们的米快没了啊,除了恺撒之前给我拿来的那几袋能吃以外,其他十年以上的都快成灰了……吃完怎么办我还没想好。”   楚子航那敏锐的鼻子闻了闻,粥依旧像以往一样带着某种香味,而他怎么也分辨不了这味道。这味道无害,反而使他的味蕾更加欢愉,楚子航也就放弃怀疑,接着喝。路明非是不会害他的——楚子航不知怎的坚信这一点,这是他成人以来第一个奉为信条一样的东西。   “看了这么多书,有学到什么东西吗?”路明非挨着楚子航站着。楚子航那不染尘世的帅脸配上端锅吃粥的动作有些过于维和,路明非忍不住在心中狠狠地笑了一顿。“应该有。”楚子航对于端锅吃粥没有什么不满,也不知道路明非看他这幅样子内心乐翻了天。   “嘿嘿。我也学了点东西,不过特别不正经,你看了别笑我!”路明非摸了摸鼻子,努力回想起偶然找到的昂热的八婆心书籍里,女主角的动作。   “师兄。”他说。“修炼之旅何其坎坷,不如你我一同前行……路途之遥,还不是过眼云烟的事情?”   “哈哈,我发现老头子喜欢看这种东西,我快要笑死了哈哈哈哈!”路明非似乎是积蓄已久,笑得捂紧了肚子,歪倒在楚子航身上。想来也许是昂热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过于威武高大,这时候的反差最戳笑点。   “我也……学了点东西。”楚子航平淡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路明非挨着楚子航的肩膀,听着他那强有力的心跳,还弯着嘴角便往上看——   楚子航低头注视他的眼神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的温柔,那黄金瞳在萤石的荧光下闪着光圈。路明非突然有点大事将要发生的预感。   那人低下头,略有冰凉的唇贴上了他的,动作是初学者的小心翼翼,再加以一小部分的温柔。路明非原地当机,恍恍惚惚中觉得像被雪亲了一下似的。当他回过神,就看到那始作俑者垂着眸,细长的睫毛遮着瞳孔的光,整个人看起来认真而严肃。   “这便是……我学到的东西。”   “学到的,人类的爱。”   这剧情走向有点不对。路明非在楚子航抱着他时迷糊地想。这剧情走向有点不对。路明非在楚子航将他放在沙发上时迷糊地重复了一次。这剧情走向……真的不对。路明非在楚子航拉他的衬衫时迷糊地确认了。   他低头,楚子航正用着不知哪里学来的手艺逗弄着他,而他恍惚之间乖巧配合,鬓发摩擦之间肌肤生热,待抵在入口时路明非走神,这剧情演的是哪一出?怎么快进了?   男人拥着他的腰,动作轻柔,他们的发尾搭着发梢,就像那次在塔顶,他们肩挨着肩。路明非着了魔似的,回抱的手拍拍那狼人的背,轻声说……进来。他的脸上耻红一片,他虽然独身多年,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与男人有□□之爱。   路明非抬头看,那人的黄金瞳也看着他,让他想起刚捡回来的那晚上,这家伙也是用这样淡然的眼神紧紧望着他,但是眼里没那么多情绪色彩。当初捡回来还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对方是狼,而他就是自愿给狼供食,躺平任撕咬的那种懦夫。   呸!懦夫什么!这叫做敌方战斗力太高我方自愿投降,十分有先见之明地避免了一场战争减少了人员伤亡,获得了对方对战俘的高级待遇。路明非烂话能力不退反进,内心回忆了他漫长的直男生涯,然后老老实实任楚子航宰割。   鬼迷了心窍了。   头顶上那黄金瞳一晃一晃,路明非也跟着一晃一晃,生理性泪水糊得他眼睛对焦不能,那人金色的眼晕开像两个月亮。路明非想,这人长得帅就长得帅,还生了那黄金的眼睛摄魂啊……叫人抵抗不得。   恰好这眼睛,路明非最喜欢。   他撑起身子,贴上楚子航那汗湿了的脸,亲吻那双黄金瞳。   什么疼痛,羞涩,都可以暂时靠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   江山不若……怀抱美人。不知道哪本祸害人的书里这么写。   路明非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只露出睁不开的眼和红红的鼻子。昨夜楚子航那要命了的温柔与爱折腾着他这把放置多年不运动的老骨头,碾来压去,挑战他身体极限似的压着他的腰和腿,昏睡醒来后他的身子疼痛无知觉到简直像不是他的。此刻罪魁祸首乖乖地坐在他的旁边,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那深入心脏的黄金瞳像个小孩一样瞪着,路明非心脏一软,什么酸痛心疼都来了。说到底,楚子航也不过是个情商如幼儿的死小孩。两人相伴过着二人世界,迟早滚到床上去,只不过看什么时候开了窍。现在不过是什么无形的力量摁下了快进键,这事实在怪不得楚子航。   “那个……我我我没事真的不是你的错反正你第一次……”路明非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怒骂自己没用。这不就是典型的圣母形象么?一看到楚子航那冷峻的脸有无错和委屈就自乱阵脚,投降也太快了点。   “对不起。”楚子航仍在道歉。   “唉……算啦,我又不是姑娘家,被上一下又怎样,不就是当做被狼咬了这么点小事么。”路明非一边说着一边因屁股的疼痛而吸气。楚子航沉默着凑过去,抱住了那团被子。   “唉楚子航,仓库里的米都没了,怎么办?”路明非则是提起另一个话题,“要不我们……出城?”   “嗯。”   当时楚子航只是想到自己愧于路明非,他说什么都全盘答应,即使要他的心脏都行。他没想过,离开这风雪中的城意味着什么,会造成何种结果。于他,便是回到了那雪与冬花的森林继续被人追逐着;于路明非,便是放弃一些什么东西,再加上怀念曾经的出处。   “出吧出吧,这个破地方没东西吃没东西喝还没东西玩……早该走了。”把脸从被子中解放出来,路明非那疲惫的脸看起来虽还是吊儿郎当,但深棕的大眼里水光闪烁,楚子航认出那眼底里透露出来的,是坚定。“在那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唉让我们再趟两天吧。”腰部依旧跟断了似的,路明非认了命似的躺回沙发上。他把四肢从棉被中解放出来,忍着浑身上下各种钝痛转头面向沙发,但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楚子航的手掌,把手指攥入掌中。   有些刻骨铭心的事情,该结束了。有些一成不变的生活,该改变了。或许那日点起的那盏灯是一切的契机,而那天边传来的微光便是指向未来的灯塔。   *   风与雪依旧在肆虐,就如那日路明非提一盏煤油灯,走在结了冰的铁楼梯上身影臃肿得像一只企鹅,而风也是这么吹,在狭窄的空间里嘶哑怪响,雪也是这么大,不多时肩头便落满了雪,衬得他像被雪压弯的树枝。路明非走在楼梯上,厚外套裹紧了身体和煤油灯。楚子航没有跟着他出来,因为不需要,路明非有需要独自解决的事情。   风声中混杂的敲击声没有停,路明非的脚步声也回荡在风雪中。他像初日那样,走下漫长的铁楼梯,来到第一个灯座前。他盯着那交织的四条龙,表情神圣而虔诚,良久。最后他抬起手碰了碰那交叠的龙尾。   “再见。”他说。   打开灯盖,路明非把微弱的火渡到灯座上。四龙在那一瞬间燃起的黄金瞳,更衬出四龙那至高无上的威望和权力。时隔多年,路明非终于又拾起了他因为懒惰而丢在一边的旧业。他提着酒精灯,走向一个又一个灯座。   他永远都不需要担心点亮所有的灯需要的时间,时间对点灯人和守城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而楚子航在那家里昏睡,他将会在某个适合的时间里醒来,他们约好,那时候便直接到城门口等候。   随着灯的点亮,整个城市的面貌终于显露出来。这座沉浸暴风雪中几百余年的影子城,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临来了光明。整座城市都是用冰冷沉重的钢建成,而连接各个方向的铁楼梯便是唯一的交通。从高处俯视,所有铁楼梯的排布和数量,倒像是一张网。路明非沿着楼梯往上,最终停在了那日塔旁边的平台上。所有的楼梯,都在这里转站,但他的目的不是任何一个方向,而是这个塔中央的平台旁,处于二分之一处的暗门。   塔身上打开了一扇小门,门后一段楼梯沿塔身盘旋而下。耳边的风声和敲击声更甚,路明非毅然踏上那楼梯。   风声被塔身厚厚的钢隔绝,而敲击声像是从塔底发出来似的,越来越大声,最后甚至演变成了噪音。楼梯的尽头是一个小平台,路明非踏上去,靠在栅栏上。周围一片漆黑,而煤油灯似乎失去了作用,怎么也照不亮。   “好久不见。”路明非对面前望不清的黑暗说到,语气平稳如同会见一个老朋友。“我该怎么叫你呢?”   黑暗中猛然亮起的黄金瞳,如骤然燃起的火焰。这双黄金瞳远比楚子航的那双更纯粹。“既然你现在叫路明非,那你就叫我路明泽吧,哥哥。真是,好久不见,你都不来看我。”   “有什么好看的,来这里看你半死不活的被人宰割的样子么?”路明非嗤之以鼻。就像他揶揄的那样,路明泽在远比这里更深的塔底,「七宗罪」的七把刀把他禁锢在那铁基石上,强大的炼金领域使他反抗不得。这刀,原本就是用来弑王的。而在炼金领域外,数以千计的铁链穿透他的身体,将他锁在地上。插在胸口的炼金长□□破动脉,深黑色的龙血顺着纹路流入槽中,汇成流,从导管流向未知的地方。   “是啊,你才没有那么闲呢。你还负责守住我不让我跑了,哥哥。”路明泽的声音依旧像在笑。“你现在来又是为了什么,不着急和你的小情人腻歪在一块,还闲得无聊去点了满城的灯?”   若将全城的灯都点亮,形成的领域将是不亚于七宗罪炼金领域的存在。七宗罪是龙王诺顿一颗脑袋的杰作,而这灯群则是万千炼金术师技术的结晶。一旦全部点燃,所有的灯将千年不熄,这个领域也将一直存在。   “告别呗。”路明非满不在乎,“在这个鬼地方和像鬼一样的弟弟一起活了那么多年,无聊的要死。”   “是为了楚子航?”塔底的声音压抑,“你为了他什么都能做,甚至包括将血给他。”   路明非低头看了看左手手腕处的伤痕,撇了撇嘴角。这几日来,每次煮的粥里都加入了他的血。他的血是人血和龙血的混合,对于混血的狼来说,是最美味的食物。而对于楚子航体内的血统暴动来说,等级同等的路明非的龙血,是最好的药,最好的中和剂。   “还不都是因为你。”路明非为此深刻鄙夷路明泽,这龙无聊到时不时往血里加个言灵·皇帝,估计卡塞尔那头的人对此焦头烂额恨不得给路明泽一巴掌。   “不说那么多了。”路明非将煤油灯放在栅栏上,“今天来,是告别的。我要出城了,以后不会再见。”   他的声音平淡,像是在问今天星期几。而路明泽的反应对比起他简直就是极端。“出城?!”路明泽少有的激动起来,“你就打算留我一个在这里,放弃你的时间?我还等待着我们君临之日……”路明非打断他:“君什么临,没兴趣。”   这回,路明泽沉默了。一直以来,路明非对于重新统治这个星球毫无兴趣,更多的是想作为一个人平淡地活下去。“你还是那样,偏爱着人类。”   “这回是头狼。”想到楚子航,路明非忍不住勾起嘴角,“我快走了。说吧说吧你还有什么愿望。”   “……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给我唱的歌么?再唱一次。”   “那么难听你都想听。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唱给你听。”   年幼的野兽不要哭,待你成长之后,就是世界的王。   或许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绿树繁茂的地方,路明非曾抱着路明泽,在微亮的天光下唱这首歌。现在这一离去,他们兄弟俩千年来的亲情也将消失殆尽——许多年后,这个世界将只剩下路明泽。   “哥哥,我真的不想这样。”路明泽讷讷出声。   “再见。”路明非说。   *   路明非瑟缩着来到城门口,楚子航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靠着钢筑的墙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那双黄金瞳在白与黑中熠熠生辉。嘿嘿一声,路明非小跑过去,挨在了楚子航的身旁。   就是身旁这个狼人,值得他放下长生不死的生命,放下权与力,和他一起走。   “走吧,血亲。”路明非笑得灿烂。但在迈出那条看不见的界时,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或许前路将是一片黑暗,但微亮的天光将会替我们照亮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废话:几年来第一篇完结的连载,虽然是短篇,但也说明了我的坑品有进步(烟)   写得真tm烂,有点心碎,成饼。但这篇文也是心与血的结晶,我目前最喜欢的一篇,所以我的私心希望你们会喜欢。   ☆、整理   【剧情】   路明非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混血,他自己不知道。如同原文里说过的,他为了更美好的生活离家出走前往另一个城,结果到了这个影子城。那时候这座城的城主是昂热,昂热看出路明非身上龙血的潜力,便让路明非继承这座城成为了点灯人和守城人。那时候他第一次听说过“卡塞尔的能源供给”这种事情,因为能源供给是刚开始实施的新项目,一直都是秘密。昂热在让他继承这座城时就已经告诉了他所有的内容,例如铁楼梯的四通八达只是成为新的网,灯的领域,还有城市地底下的炼金领域。而卡塞尔的圣光,防止的是龙王袭击。   那时候路明非发现了塔底的龙,而昂热也告诉他,这龙血便是卡塞尔的能源,路明非那时候开始意识到他和路鸣泽有关系。后来昂热留下图书馆,回到了卡塞尔处理卡塞尔城主的事情。路明非觉醒了血统,恢复了身为龙王时的记忆,再加上继承这座城,时间变为永恒,不需要进食。   这样过去了几百年,芬格尔以流浪汉的身份,成为了路明非永恒以后见过的第一个人。后来芬格尔离开了卡塞尔城。几百年后,第二个到来的是恺撒和诺诺。恺撒结束了卡塞尔持续已久的内斗,即将上任卡塞尔的新城主,便来确认这个卡塞尔的能源提供。因为不知道路明非的时间永恒,回城以后,恺撒还给路明非送了米。   过去一年未到,恺撒仍然当职城主。楚子航在卡塞尔的能源供输线附近的森林中喝了泄露的龙血,化为人,后被夏弥所救。夏弥教会楚子航知识,楚子航坦白自己是狼。夏弥去过森林,知道楚子航喝的是龙血,为了治自己的弟弟,要楚子航把心脏给她。楚子航那时未学会感恩,便杀死夏弥,逃跑。村里人认为楚子航是邪物,便追杀。与此同时,楚子航体内龙血的言灵·皇帝发作,路鸣泽的言灵谴责。他逃到影子城,被无聊得点灯(真的)路明非所救。   接下来的故事,你们都懂的   【伏笔与暗示】   (一)   「然而路明非并不担心有人笑他,因为在这里根本没有人会看见。煤油灯那零星的火苗是这黑暗的暴风雪里唯一的光源,路明非走在阶梯上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淹没在风雪里,远方回荡的敲击声如钟。   如那安魂的钟。」   这个城是死城,远方的敲击声来自路鸣泽。   「路明非盯着那四个龙首,然后踮起脚尖,碰了碰他们交叠的龙尾。   小心翼翼地打开煤油灯的灯罩,路明非将龙首灯座点亮。龙首的眼睛在火焰下闪着金光,腾然而起的火焰与煤油灯的火苗形成鲜明对比,照亮了整个街角。   完成第一个灯,路明非向下一个灯座走去,重复机械的点灯动作。只不过他不再伸手触碰那纠缠的龙尾,仿佛触碰它是一个神圣而虔诚的仪式。」   路明非是龙王,表达一下对各位兄弟姐妹的怀念。   「男人在恢复意识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鼻子传到脑皮层的——香味。他对于这种香味不可谓不熟悉,他每天都能在他隐匿身形的地方闻到这种味道。他还清楚地知道,比起这种味道,他更喜欢另一种食物发出来的香味。」   夏弥煮的粥,楚子航是狼喜欢吃肉。   「男人掀开被子,双脚及地的结实感让他更加恍惚——一直以来,在雪地里跑了那么久,地面的感觉从未奢望过。   “啊——你醒了啊。”   很久没有听到过除了“杀”以外的句子了。」   楚子航在雪地里被追杀。   「“还不够?”路明非看楚子航吃完了一锅粥还盯着锅看,自动理解为他饿了半天胃袋异次元无限大。楚子航摇头。“有……腥的东西,吗?”疑问句还是让他感到别扭,尤其是从那之后就没人跟他讲过话。   “腥的……东西?”路明非思索半天,豁然开朗,“你是说肉吧。我这里只有米,将就着吧。”男人点头回应,没有再说话。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柴火开裂的声音。」   楚子航对人类的知识不熟悉+他是狼   「这种过分安静的氛围让路明非难受。他好久没见过另一个人了,他就像那孤岛里的鲁滨逊,此刻终于来了个人,不应该是这么沉默,起码也得你来我往两三句才行。“那个……楚子航,你从哪里来的啊?”」   上一个是恺撒,大概三四年前。   「“你从那边来竟然不知道!”路明非盯着楚子航许久,见这人并没有半分开玩笑与欺骗的意思,顿时像个戳破的气球,瘫了下来。这么久没回去,他已经不知道那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现在唯一的消息来源却像个五岁小孩,什么都不知道。」   路明非在城里很久。   (二)   「“不用。”楚子航将视线转到低矮的天花板上。以他的视力,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看得清楚。如今他躺在温暖的室内温暖的床上,身体却维持着雪地里逃亡隐匿时的紧张,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在做梦,梦里他在不停的跑。除去夜里活动的习性,他的脑袋不停地产生着各种幻觉,只要他一闭上眼,眼前都是那雪地,针叶树,野生冬花,他在那里面跑着,不远处传来人的嘈杂声。   习惯了不停奔跑逃命的生活,连停下来在被窝里睡个觉都觉得难受。」   暗示楚子航被追杀   「“嗯。”楚子航那眼睛仍盯着路明非,整得路明非浑身不自在。其实也不能怪他,他从不知道一直看着一个人代表什么,会给那人带来什么感觉。只是这种情况下,他除了看着屋子里另外一个生物,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生物 暗示路明非身份   (三)   「揉着红透的鼻头,路明非的眼角与鼻子泛着同样的红。他又看了好几眼那微光闪烁的城市与天空。楚子航并没有那么多愁善感,转头看了看路明非充满怀念的脸,又看着城市周围的树林发着呆。」   路明非在怀念卡塞尔的家   「楚子航的确是知道这回事的。这个城里面没有给车通行的路,四周都是铁筑的墙,除了那个小房间没有供人居住的地方,没有店铺。整个城市黑暗阴森,不像是给人居住的,倒像是困着什么东西的牢笼。」   牢笼 暗示这个城的作用   「“守城咯,也不知道守了多久。”提到这个,路明非的表情就有些郁闷,“老头子把我坑来守城,也不知道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守什么守,提供东西那东西也不需要守的反正没人敢动他自己又不会走。想我一个大好年华的年轻人被骗来守城一守就成了门卫大爷,这么多年了还没人可以说话,快闷成蘑菇!”」   路鸣泽没人敢动,路明非守了几百年。   「“早没了,那么多年了。”路明非耷拉着眼,判断不出情绪,“家乡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那时候我一声没说就跑出来,他们估计会很开心。”」   暗示路明非守城时间久。   「“你很害怕?”楚子航将路明非的举动定义为狼。   “不怕不怕。”路明非坐正身体,脸上还是不可置信,“我连龙都不怕我才不不不怕狼呢。”」   路明非自己是龙往,自然不怕龙。   「“你你你说……你是狼,但你怎么会是人类的身体,还会说人话?”路明非表情纠结。虽说来到这城里他见过挺多玄乎的事情,但狼人这种东西,还是完全没有见识过。」   玄乎的事情当然多了。   (四)   「打开一本类似于幻想文学的小说,看到那有些发黄的纸,路明非猛然想起“时间”这个重要的问题。无论科技再如何先进,时间能把当初所有的高科技变成落后的材料。“那个……楚子航诶,这里的书比起外界已经落后了几百年,所以要想了解现在外面的事情是办不到的。所以啦,书里的东西都当胡扯,胡扯。”」   路明非守城久。   「当时他躲在树下,浑身像是烧着一样,黄金的眼睛像是着了火,发着光。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脑子里说: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如此越权。你是小偷,偷了我的东西。每当他浑身的血液发烫时,他就能听到这个声音。   但是这次,声音并没有出现,楚子航只是单纯觉得血在烧。   某种东西在驱赶热量。」   路明非的血在阻止暴动   目前就这么多。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